债务是与现代人生活息息相关的话题,它不仅仅是一个政治经济问题,更是一个文化问题。债务问题的研究,可以影响我们一直以来的思维方式,影响我们讲述故事以及规范社交关系。阿特伍德在本书中深入地探讨了债务这个古老而核心的话题,将其置于宗教、文学和社会结构的层面进行研究。我们所欠下的债务作为一个最具活力的隐喻意象,已经融入到了我们的想象中。《偿还》一书精辟而妙趣横生地分析了处于我们的文化、观念、经济、生态,甚至未来生活中的偿还。所有讨论都不是以枯燥的、学术性的形式呈现的,而是不着痕迹地以阿特伍德式的方式编织在一起。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被誉为加拿大文学女王,是一位勤奋多产的作家,享有国际声誉
◎《使女的故事》作者阿特伍德更多因其小说而享誉世界文坛,但她的创作并不局限于一般的文学体裁,《偿还》是她关于经济的演讲合集,多层次描绘了古老债务问题的现代想象
◎本书既是别具一格的经济史讲稿,又是关于道德、政治、神学的文学作品,旁征博引,充满智慧与妙趣 ◎收录全新序言
《偿还》
新版序言
(2019)
我的梅西公民讲座演讲稿被汇编成书并定名《偿还债务和财富的阴影面》,尽管该书在二八年秋首发时被誉为极具先见之明,但我并未料到它的出版会恰逢金融大崩盘。我的预见能力也就那样。不过,接下来我要说说,在这件事上我是如何获得这种言过其实的名声的。
在进入二年之后的头几年,我已连着几年推掉了梅西讲座的多次邀请。梅西讲座是加拿大广播公司一档享有盛誉的节目,始创于一九六一年,旨在提供一个电台论坛,让当代主要的思想家可以在这里讨论我们这个时代的重要议题。做那些讲座是一项艰巨的工作!首先,你得撰写演讲稿,然后还得把讲稿汇编成书,书稿必须比讲稿的篇幅稍长一些。之后,奔赴加拿大相距遥远的五个不同城市,一场接一场地做讲座,其间缓口气的时间只够你穿脱棉毛裤,毕竟秋季天气多变。最后,还得将讲座的内容编辑成适合电台广播的时长。
这种时长时短的工作安排不仅对一个人的技能,而且对一个人的自我也构成了挑战如果这回的讲座内容缩短了,而之前的又被拉长了,那么你对自己真知灼见的精准无误还有几分信心?
因此,每回有人请我去做梅西讲座,我都客客气气地拒绝了。实际上,我说的是:非常感谢,但我要洗头了。明年我也要洗,后年也是,还有……在此我必须解释下这个比喻。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你要是想避开不乐意去的约会,就该这么说。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那些年,每每提到请我去做梅西讲座的话题,我总是在洗头。但后来命运出手了。梅西讲座的书稿历来都由阿南西出版社出版。这是一家小型的文学类出版社,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曾为它注入过一些创始资金,后来在编辑该社的一些图书时又担任过其董事会成员,我还为它写过一本名为《生存》的大部头,作为持续支持其财务状况的一些努力。阿南西出版社现在是一家中等规模、颇受尊重的出版社,但在二二年,它深陷困境;在此前不久,它被一家较大的加拿大出版商斯托达特出版社收购,但这时斯托达特公司本身即将倒闭,阿南西也将随之一同消亡。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一位名叫斯科特格里芬的人他小时候还需要别人帮忙,把他从超人戏服里拽出来挺身而出,买下阿南西,把它从绝望的泥淖中拉了出来,将它虚弱的身躯抬回岸边,明智地注入冰冷的现金,让它恢复了生命的气息。但与此同时,梅西讲座的决策层已审慎决定终止阿南西的讲座系列出版业务,交给一家规模更大、更具偿付能力的出版商。
哀号此起彼伏,挽歌凄凄惨惨!难道我就不能做点什么吗?一种除疣药水,某个诅咒或符咒,祈求月亮的帮助?用角蝰调配出什么解药来?我没有超自然力量,当时没有,现在也没有,但我尽力了我坐下来,用我最擅长的绿山墙的安妮大发脾气的方式,写下一段警告的话,大意如下:
如果你们从阿南西出版社拿走梅西讲座业务,我将永远、永远、永远不做梅西讲座,永远!(猛跺脚。)
他们最终没有从阿南西出版社拿走梅西讲座业务。这结果很可能与我无关,但你们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且确实发生了。
咒骂!我叫道,这下我真要去做(脏话删掉)梅西讲座了!
对于不久之后我即将探讨的主题而言,这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从表面上看,他们帮了我一个忙;我欠他们人情,必须要报答他们。
就这样,我答应做梅西讲座,却不知道要讲些什么。我烦躁不安,一拖再拖,整个人虚弱又疲惫,苦苦思索着许多离奇古怪且已被人遗忘的传说。
最终,我发现自己绕着一系列问题打转,对于任何研究过十九世纪作家的人来说,这些问题都是必然会出现的。希斯克利夫离开时很穷,归来时却很富有:怎么会这样?(我们必然要想,肯定不是正当的生财之道)。《使节》美国小说家亨利詹姆斯的代表作之一,又译作《专使》或《大使》。中的查德纽瑟姆是否会离开他娴于社交、精致优雅的法国情妇,回到新英格兰去管理庸俗却有利可图的家族企业?(我们猜,他会回去的)。如果包法利夫人更擅长复式记账,没有欠下债务,那么她会不会逃脱对于她通奸的罪罚?(我们表示,肯定会逃脱)。你打开每一本十九世纪的小说,一开始可能都在用爱情和浪漫故事来迷惑你,但是每本小说的核心之处都是银行账户,或者说是缺少银行账户。
当我向满怀期待的梅西讲座理事会宣布,我已经选定演讲主题,即债务问题,他们告诉我,理事会有些退缩不决,还私下开会商讨。
他们以为我要讲关于经济学的内容。我解释说,不,我要讲的主题就是人类对于欠了什么、欠了谁与如何偿还的思考方式,即在宗教、文学、黑社会犯罪、复仇悲剧以及自然界中如何平衡收支,可叹的是,我们在这些领域已经大大地透支了自己的账户他们这才如释重负。
邀请委员会擦去他们眉梢的汗珠,而我提交了一份大纲,然后就消失到兔子洞《爱丽丝漫游奇境》中爱丽丝因进入兔子洞而开始冒险,后也用兔子洞来形容困难的处境。里研究去了。时间很充裕。当时才二七年,而讲座要到二九年秋天才开始。
然后,命运再次出击。二八年初,梅西讲座的工作人员以恳求的姿态来找我。他们二八年的主讲人来不及做准备了,所以能否拜托,拜托,拜托我提前一年来做讲座?
那时是二月。我必须在六月前完成该书的文本,这样才能在十月开始巡回演讲之际及时出版。这是一个苛刻的要求。
给我配几名研究人员。我边说边卷起袖子。要是袖子卷不起来,那要袖子干吗呢?
五个月后,敲击了无数小时键盘之后,我们算是准备好了。至此,有更多的汗水从眉梢给擦去了。
之后,命运第三次袭来。就在书稿出版、巡回演讲在纽芬兰开启之际,发生了金融大崩盘和危机。我的书是当时唯一一本从表面看来探讨这一主题的书。你是怎么知道的?许多钦佩我的对冲基金经理都来问。回答他们说我原先根本不知道也无济于事:证据都以书的面貌摆在那里了。
我没有水晶球。假如真能预测未来,那我早就称霸股市了。
重版后记
自2015年3月《吃火》中译本出版至今,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又出版过小说与诗歌作品多部,并在世界文坛声誉日隆,而她在汉语中也得到了更深入的译介。2016年8月,在马其顿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期间,我有幸见到阿特伍德本人,听她读诗,谈话,为她的幽默和智慧所折服。此次借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新版《吃火》之机,我仔细校订了原译,纠正了一些明显的译误,并调整了之前译文中部分带有个人习惯的语序传达和略显夸饰的译法。校订过程中,我喜欢反复出声地读出译文,希望在听觉上,使汉语中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更加可感可触,贴合我关于她的声音印象。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对当代中国诗人的启发与影响也不容忽视。
或许,我们的印象里,在中国,被谈论的外国诗人,多是些经典大诗人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诗人,而且大部分是以诗歌为主要创作文体的作家。同时,因文学市场和文学潮流左右的翻译的不确定性,我们发现,不同时期受到关注的外国诗人也有所不同。在当下的文学语境中,一个时期特别受到重视的外国诗人,通常是在某些方面对中国诗歌存在的问题有针对性参照价值的诗人。从写作立场、诗歌观念、主题,到具体的写作技艺等方面,均如此。以上情形可以理解为,是客观上出自自身的需要而选择翻译对象的情况。另一方面,部分中国诗人已经自觉到,需要对同时代其他国家的诗歌同行给予更多的重视与关注,由此,通过阅读、译介同期富有创造力的当代外国诗人,是一种平等的文学和文化上的交流与竞技。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诗人就注意到了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沈睿、翟永明、蔡天新、黄灿然等诗人,或翻译或撰文谈论过她的诗。进入新世纪,又有宇向、董继平、杨向荣等诗人与译者,继续深入全面地译介作为诗人的阿特伍德。1990年代与新世纪的前十年,这二十年是中国当代诗歌最具活力的年代,诗歌观念的更新、诗歌思潮的涌现、诗歌争论的激烈与频繁,显示了多元活跃的诗歌生态。我于2000年左右开始翻译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诗,在翻译过程中,曾经跟诗人翟永明、朱朱、鸿鸿(台湾)分别有过不只一次的讨论,显然,从了解程度可知,他们是把阿特伍德作为身边同行来看待的。
所以,这是作为共时性现象或知音现象的诗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吗?就像我在马其顿见到阿特伍德,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北京的空气质量怎么样?,我意识到,这种现实感与连带感只有在开放又严肃的心灵之间才能产生。
如果把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诗歌在中国诗人中引起共鸣的时间,集中在我所说的1990年代至2000年代,那么,我们便可以从诗歌的叙事性、主题诗集写作、女性诗歌写作、对童话与神话的当代改写,以及诗歌的戏剧性探索等多个方面,来考察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对于中国当代诗人的影响。当然,围绕这些议题,我们不可能只将阿特伍德作为唯一的影响源,甚至,也不便轻忽中国诗人自身的创造性。这也是我在此文中,宁肯使用启发、共鸣和连带感等词汇的原因。这种偏离了传统比较文学的影响研究意义上的相互比照,理应另辟新文详加阐明,或可借此发现更有趣而多面的故事。这里,我仅把问题提出来,以待有兴趣者与我共同探讨。
是为记。
2024年2月28日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一位勤奋多产的作家,也是二十世纪加拿大文坛为数不多享有国际声誉的诗人。现居多伦多。 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起,阿特伍德便以持久旺盛的创作力不给评论界任何淡忘她的机会。她获得过除诺贝尔文学奖之外的大多数重量级国际文学奖。她的作品已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2017年,阿特伍德获卡夫卡奖和德国书业和平奖。2019年,阿特伍德凭借《证言》再度问鼎布克奖。